2046

說來慚愧，美國電影看了一堆，真正的經典和華語電影卻少有接觸，以至於今天看了2046後和偶遇的詩文社學妹談起心得，居然說不出這片跟王家衛其他電影的關係。東邪西毒是看過，當年覺得很棒主要是出於對武俠的熱愛，杜可風的運鏡也居功厥偉。但從頭到尾敘敘叨叨的旁白，多少壞了興緻；另外就是一以貫之的情字，天下何其大，江湖何其紛擾，但劇裡男女無一不為情所困，冷眼觀之竟似閒來無事強說愁了。我是這樣看東邪西毒的，也難怪會覺得2046像現代版的東邪西毒了。

王家衛心裡有什麼呢？東邪西毒與2046，主配角對感情的態度可能不同，此時看來可能不過是情史與際遇有異，不變的是對情感的傷逝。看完電影總有人會說浪費了錢浪費了時間；我是可惜導演浪費了演員劇組和近三個小時，反覆咀嚼那口錯失、投射、自憐的循環。看著周慕雲（梁朝偉）一段情過一段情，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頗有男人電影版慾望城市的味道。

順帶一提，電影版上有些很棒的評論，其中一篇質疑為何白玲（章子怡）與慕雲的那段長得多餘。除了該作者很精闢的分析外，我想除了實際的時間長短，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的那段、用了很久現在式的那段，對許多人而言都是除了真心的感情外最常見、最令人困惑，又最令人心碎的感情吧。循環裡的自憐主要是白玲與慕雲的那段（雖然在其他段慕雲也不改這種習性）。情這個字雖虛無飄邈，他們倆若在另一個時空也許有可能在一起。

慕雲雖慕雲，不過慕的都是過往雲煙了，而白玲珊珊飄來時人家竟還沉醉在自己的失落中。慕雲醉歸醉，雖不知其所以然，到底還知道自己會負了白玲；而人又有很奇怪的癖好，既然錯了就索性錯到底，又可說是因噎費食，於是自憐轉個彎又疊上錯失去了。或許要再等個幾百幾千個小時，機器人才會發現自己失去了什麼。

不過回過頭來看，他們重逢仍無結果，或許對慕雲而言他沒有失去什麼吧。他們倆在一起感覺不是很合，多少是因為白玲少了點憂愁，雖然也有過去，但不像慕雲是食回憶而活的人。對慕雲來講白玲太陽光了，在她身上他看不到自己的影子，也代表在她身上找不到那塊空缺的撫慰（同時白玲也不會為了撫慰他的空缺而活）。

所以這部電影的優劣究竟該如何形容呢？腦中浮現出一部電影的女主角（啥電影……查到了再說），和她的大學教授有段情，但在教授家裡總被要求閉上嘴兒補襪子。她長得美，說起話來也可愛，只是以她的形象待在那兒、在教授的身邊不適宜。這電影好嗎？說實在話，攝影跟旁白搭在一塊，演出那樣的故事，整體的效果乃許多電影所不能及。對白雖多，拿掉那句電影也會走味；情雖濃，卻不能說故事差（畢竟我們都能容忍羅密歐與茱莉葉了）。

只能說口白少些，加上影像的配合，應該還可以拍出更好、更深刻的電影吧。或許，只是或許，既然文字口白與影像的結合可以極為緊密，杜可風做得那麼好也是情勢所逼－要補文字與口白（過猶不及）的不足。在感謝王家衛給我們一個杜可風之餘，也希望他說話簡鍊些，想辦法補起自己感情上的失落處，別再藉電影興嘆了。

看完電影那天晚上洗澡時，居然冒出「是不是該打個電話給前男友，問他過的如何，還想不想在一起」這樣的想法。轉個身後我開始覺得自己無聊，卻等走出浴室才知道那樣的想法所為何來。說來市井小民的我們不也如此，終日庸碌，有多少時刻能與人真情相對？也該謝謝王家衛，讓劇裡人一吐千萬人的萬石哀愁。